米尔扎哈尼和其他三位同时获奖的菲尔兹奖得主。

　　从被暴徒打死的希帕提娅，到只能做副教授的诺特，再到获得最高荣誉的米尔扎哈尼，这是一千多年来女性在数学领域扬眉吐气的时刻。

　　2014年8月13日这一天，37岁的玛利亚姆·米尔扎哈尼(Maryam Mirzakhani)给自己选了一件暗蓝色的绸缎衬衫，棕褐色的齐耳短发微微卷起，桃粉色唇彩凸显出她女性的柔美。在定居美国多年后，这位伊朗女性已不在公共场合戴头巾了。站在她对面的，是身着翠绿色对襟风衣和灰色长裤的韩国总统朴槿惠。

　　这是耐人寻味的一幕，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内，政治与数学都被认作是男人的天地，女性从事数学并取得优异成就，至少等了一千六百多年！

　　一千六百多年前，生活在埃及亚历山大城的女性哲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希帕提娅(Hypatia)受到一群狂热的基督徒的攻击而死；

　　因对弹性理论的研究而获得法国科学院奖的首位女性索菲·热尔曼(Sophie Germain)，早年受限于女性性别而被巴黎高等理工大学拒收，只能自学成才；

　　欧洲首位具有正教授资格的女性数学家索菲亚·柯瓦列夫斯卡娅(Sofia Kovalevskaya)在家乡俄罗斯被大学拒收，不得不随丈夫搬至德国，但她仍旧不能去课堂听课，只能通过私人辅导以获得博士学位；

　　为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奠定了许多数学基础的犹太裔德国女性数学家艾米·诺特(Emmy Noether)历经艰难才获得大学入学资格；在获得博士学位后的多年，她都不能在大学任职，最后只能以非正式副教授的身份教书，不得不移民美国……

　　而在韩国首尔举行的2014年国际数学家大会上，国际数学界最高奖项菲尔兹奖的首位女性获奖者，从韩国首位女总统手里接过了奖牌。

　　与三位同期获得菲尔兹奖的男性数学家相比，米尔扎哈尼的获奖更具新闻性。她是女性，来自中东，在伊朗出生、长大、接受高等教育，从事数学研究并且是最艰涩的纯数学研究。

　　优雅，美丽，低调

　　米尔扎哈尼出生在伊朗首都德黑兰的一个普通家庭。她的童年时光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两伊战争”的炮火声中度过。

　　小时候，米尔扎哈尼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阅读小说是她最大的乐趣。米尔扎哈尼回忆说，在兄妹四人中，爱好阅读科普读物的长兄是她最早的科学启蒙。有一天，长兄向她转述了那个被全世界青年学生津津乐道的“少年高斯解题”的故事。事后追忆，高斯在解决1到100的累加题时所显露出的智慧，令她非常着迷。这可算作是她对“数学”的最早记忆。

　　“优雅、着迷”，米尔扎哈尼在谈论常人看来艰深、晦涩的数学时，常用的这些词汇，也显示出她身上那种迷人的女性气质。

　　在2008年接受克雷数学研究所的访谈时，米尔扎哈尼透露，直至高中的最后一年，她才明确自己将追寻数学的奥秘。“我太明白了，在缺乏热情时，数学可以是多么冰冷而聊无意义。数学之美只会向耐心的追随者展示。”她说。

　　对“黎曼曲面及其模空间的动力学和几何学”的复杂且高度原创性的贡献，正是她被授予菲尔兹奖的主要原因。不过，抛开研究成果的广泛应用潜力，米尔扎哈尼最看重的，是在工作过程中享受到的纯数学自身的优雅和命题的长寿。

　　米尔扎哈尼称，在寻找新的研究证据的过程中，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而“这正是研究充满挑战性和吸引力的原因”。

　　“这就像是你在丛林中迷路，不得不集中所有力气，动用所有知识，想尽一切办法。最后，加上那么些好运气，你可能就找到了出路。”

　　她还曾这样描述从事纯数学研究的感受：“最激动人心的，总是寻找到新知识的那一刻。这就像站在群山之巅，一览众山。但是，大部分的时候，从事数学研究对我而言更像是在没有道路的山林间长途跋涉，而且还看不到尽头！”

　　在哈佛就读期间，米尔扎哈尼曾师从菲尔兹数学奖获得者科特·麦克马伦，在谈论这位导师时，米尔扎哈尼感性而动人地说：“麦克马伦有一种令我仰慕的特殊能力，他总能用简单而优雅的语言解释复杂的数学问题。”

　　在摘得这项国际数学界最高奖项之前，她还于2014年获得克雷数学研究所颁发的“克雷研究奖”，并于2009年和2013年两次获得美国数学学会授予的“布鲁门塔纯数学进步奖”和“赛特女性数学家奖”。

　　在各种荣誉面前，米尔扎哈尼始终保持着她的美丽、谦逊和低调。在菲尔兹颁奖仪式后的短暂发言后，米尔扎哈尼拒绝了一切随奖章而来的媒体采访。

　　漏管现象

　　作为被誉为数学诺贝尔奖的首位女获奖者，人们自然而然地将米尔扎哈尼与玛丽·居里联想到一起。

　　据统计，在诺贝尔奖百余年的历史上,共有789位获奖者,然而女性获奖者却少之又少,所占比例不到获奖总人数的5%。特别是在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领域(也被称为STEM)，女性从接受早期教育开始，就因针对性别的排挤和孤立等诸多原因，对未来缺少职业期待，或主动或被动地离场。从教育到职业，科学世界的女性参与者如水滴一般，从这根处处漏水的管道不断流出，最终导致从事科学研究的女性越来越少。这种现象被形象地称作为“漏管”(Leaky Pipeline)。

　　在米尔扎哈尼获奖后，数学界趁热打铁地勘正公众对女性从事数学研究的一些错误观点。此前曾获菲尔兹奖的剑桥大学教授提姆·高尔斯爵士(Sir Tim Gowers)坦言，虽然女性一直在为数学领域做着最高水平的贡献，公众却鲜能看见这一事实。

　　在斯坦福大学事先发布的一份新闻通告中，米尔扎哈尼称获得菲尔兹奖是一项“伟大的殊荣”。她说：“如果我的获奖能对年轻的女性科学家和数学家有所鼓舞，我将感到非常荣幸。我相信，未来还会有更多女性获得这类奖项。”

　　米尔扎哈尼早就意识到女性数学家在科学领域的缺席。2013年，美国数学学会授予她“赛特女性数学家奖”。这个起始于1990年的双年奖由美国数学家琼·伯曼(Joan S.Birman)教授捐资成立，用于鼓励从事科学研究的女性。

　　在赛特奖颁奖仪式的发言中，米尔扎哈尼指出，女性在数学界中的处境远谈不上理想。“对于那些热爱数学的女孩儿来说，现今社会施加给她们的压力可能并不比我长大那会儿减轻了多少。平衡事业与家庭依旧被认为是女性要面临的一个重要挑战。这些困难导致许多女性不得不面对困难的选择，这对她们的工作而言，是巨大的伤害。”米尔扎哈尼说。

　　本届国际数学联盟副主席克里斯蒂安·卢梭(Christiane Rousseau)也是一位女性数学家。正是卢梭，率先将米尔扎哈尼的获奖与玛丽·居里的荣誉相提并论，并宣称：“这是一场女性的庆典。”

　　本文来自：南方周末

　　作者:山奼